顾延翊脑海中浮现出,在大慈恩寺那一日,郡主明明随着自己离开了,可她不快乐,在她以为裴寂会死的那一刻,眼角滚落出了一滴泪水,不知是冰凉还是滚烫。
泪珠从那双令他魂牵梦绕的眼眸中,打在污泥里,是属于裴寂的,可郡主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顾延翊,不该有裴寂的一丁点儿。
至此,相思化为阴暗的执念,那滴泪,成了他心中经久不息的魔障。
温文儒雅如顾延翊,有一天也会口出恶言:或许你死的那一天,郡主会笑出眼泪。
或许吧,那样也行。裴寂出乎意料的平静,他从小习惯了,不敢有任何奢望,不管是好是坏,只要是魏云珠给的,他都高兴。
良久,裴寂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笑,话锋一转,似乎说起了不相干的事:你说,要我放呼延必一条生路?
他这是在拿话掂量,顾延翊深知不能在他面前装糊涂,便答:是。
裴寂松开了弩矢,眼神定格在顾延翊身上,并不掩饰脸上的惊讶,然后他忽然又笑起来:你是胆子小呢,还是胆子大呢?
顾延翊没有答话,恰好更夫敲响了四更锣,夜深了。
裴寂身上的雪袍已经被鲜血浸润的惨不忍睹,面颊上也都是飞溅而来的血迹,叫他俊美如妖物,然后,他嘴角有绚烂的残忍绽放开来。
你知道,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。
那就拿别的东西,换呼延必的命吧。
然后,他缓步靠近,压低声音在顾延翊身侧,压出了两句话。
顾延翊眸光微动,叫人无法分辨其喜怒。
今夜不太平,外边发生那样的暴乱,有百姓感叹,哪个阎王爷又发威了!
家家户户都战战兢兢,窗门紧闭,生怕被未知的动乱遭受池鱼之祸,只有顽劣的儿童,趁着家里大人不注意,偷偷站在窗户前,支起一个弱小的缝隙,好奇的向高台上瞧去。
裴寂的眼眸漫不经心瞥向那幼童怯生生的目光,小家伙被吓坏了,猛地一下摔落在地,然后是凳子翻倒的声音,锅碗瓢盆掉落在地的一系列动静,以及年轻的妇人故意压低声调的斥责声。
长安城最大的鬼怪志异故事裴寂,莫非是无知的幼童,谁又敢直视呢?
在一处放置废弃水缸的地儿,魏云珠已经待了很久很久了,久到完全困的睁不开眼了,她肩膀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,身上,手上到处都是血,可却不知道到底是从哪流出来的。
浑身上下都疲乏无力,原本扒拉着盖子的手,一直通过缝隙观察外面的一举一动,现在已经缓缓地滑落,她真的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