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5节(1 / 2)

“唐人在飞鸟京不仅仅是与倭人议和,还带来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唐货,如器皿、药物、茶叶、诗歌书籍。倭人的贵胄妇女都趋之若鹜,即便那些站在葛城一边的,也很少有人能够拒绝唐人带来的这些货物的!”

“是呀!”扶余丰璋叹了口气:“这方面确实无人能和唐人相比,我明白你的意思了!”

“殿下,无论如何,我沙吒相如都会拼死为您效力的!”

“我明白的,你先下去歇息吧!”

沙吒相如离开后,屋内只剩下扶余丰璋一人。他走到炉火旁,伸出双手让火焰烘烤自己的手掌,过了一会儿,他收回手掌,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口袋,将口袋中为数不多的香料倒入手中,然后他闭上眼睛,默默向神灵祈祷:永生的神灵呀,请赐给我真相,引领着我走上正确的道路,越过危险,走向胜利。

几分钟后,扶余丰璋重新睁开眼睛,他将手中的香料撒入火盆中,凝视着炉火。随着香料在火焰灼烧,烟雾从火中升起,忽隐忽现的幻象在火焰中摇曳着,一个幻象刚成形,又开始消融,渐隐成另外一个;颜色忽而金黄,忽而猩红;形状忽而怪异,忽而恐怖,忽而魅惑。他看到一张张枯瘦的脸,空洞的眼窝泣着鲜血,盯着他看。然后是一座山城,被从四面涌起的赤潮淹没,一个个骷髅形的暗影在飞舞,又消散成迷雾,一具具躯体饥渴地纠缠在一起,扭动着,翻滚着,撕扯着。最后,他看到一片片骑影涌现,在空中盘旋着,将一切扫空。

“出路,出路在哪里?”

扶余丰璋抓住自己的头发,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栗着,他的身体似乎再被火焰灼烧着,极度的痛苦,热浪烧过他的肌肤,似乎在上面留下神秘的纹路。神秘的声音在耳边呼唤着:“往前走,再往前走,越过障碍,胜利就在眼前!”扶余丰璋站起身来,下意识的迈出一步。

哗啦!

随着一声响,扶余丰璋被从幻梦中惊醒了过来,他注意到火炉被自己踩翻了,四溅的火星点着了裤腿,他赶忙后退一步,用力拍打裤子上的火焰,好不容易才把火扑灭了。几分钟后,他站在翻到的火炉旁,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和听到的神秘声音。

“向前走,向前走,越过障碍,胜利就在眼前!”扶余丰璋重复着听到的一切,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。

飞鸟京,唐人馆舍。

“最近几天倭人好像变得安静起来了!”崔弘度低声道。

“是吗?”王文佐将合上书本:“这倒是件好事!”

“好事?”崔弘度问道:“我还以为他们自相残杀才是好事呢?”

“弘度,让我们静观其变吧!”王文佐将书本放到一旁:“你种过葡萄吗?先把带有芽的枝条插入肥沃的土中,然后耐心的等待其发芽,洒水、施肥,搭起支架,让葡萄苗沿着支架攀援,开花、结果,然后成熟,将果实压碎,榨取葡萄汁,让其酦酵,最后才会成为美酒,在其中的任何一个过程都少不了时间,如果没有耐心,中途乱动只会把酒变酸。其实计策也一样,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,剩下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!”

“那如果最后没有成功呢?”

“那就再等下一次机会!”王文佐道:“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!”

崔弘度失望的摇了摇头,他活动了一下自己受过箭伤的右肩:“好久没有拉弓射箭了,真是难受呀!”

“如果你只是想活动一下筋骨,可以在后院习射!如果你想的是别的,我劝你先忍耐一下,应该不远了!”

“不远了?”崔弘度紧张了起来:“您指的是?”

“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!”王文佐笑道:“据说玄武门之变前几天,长安城也是出奇的平靖的!”

天照神宫。

新月如钩,就好像锋利的小刀,红色的树叶在风中低语,琦玉侧耳低语,却无法听清到底在说些什么。没人知道院子里那棵枫树的年龄,也许它已经知道了未来即将发生什么,想要把这些告诉我,可惜它又没有长嘴。是呀!长嘴之物也活不了这么长,只有岩石、树木、月亮这些说不了话的事物才能越活越长。

不知道这一次我能否活下来,琦玉心中暗想,不过即便自己这次能活下来,在将来某天自己也会死去,那时这棵枫树还会在院子里,在风中低语,把无人知晓的秘密告诉下一个人听。想到这里,琦玉笑了起来,自己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。

“皇女,时间差不多了!”侍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“嗯!”琦玉皇女站起身来,将佩刀挂在腰带上:“出发吧!”

按照后世的记载,当天晚上的第一支箭是由琦玉皇女的一个贴身侍卫射出的。由于当天是倭国一个重要的宗教节日,飞鸟京的倭人无论贵贱,都在虔诚的祭祀神灵,并将祭祀神灵之后的祭品分给同族的穷人品尝。琦玉皇女的军队只有大概两百人,而且在盔甲外面披着一身麻衣,许多路人还以为这是一次宗教游行,他们纷纷退到道路两旁,向行进的行列跪拜虔诚的祈祷。因此这天晚上又被称为“大尝之变”。

第401章 袭击

“主人,前面就是川原之宫了!”为首的武士向琦玉皇女低下头。

如果是白天就好了!

琦玉皇女懊恼的摇了摇头,她对这座宫殿很熟悉,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,就时常去那儿,她对那座宫殿的每一处建筑物、每一道围墙都非常熟悉,如果有太阳她能够看清风中飘扬的旗帜、守卫兵力的多寡,但在漆黑的夜里,所有的一切都办成了灰黑,雨早已停歇,只余淡薄的雾气。她抬头凝望川原之宫,宫庭窗户内油灯燃烧,柔光闪烁。透过朦胧的夜雨,整座建筑物显得怪异而神秘,像是神话故事中鬼神所居,绝非人间。不过她依旧可以听到祭祀舞蹈的鼓声和乐曲声,显然宫殿里的人们没有预想到在这个神圣的日子会遭到夜袭。

“把弓给我!”琦玉皇女向为首的武士伸出右手,那武士惊讶的瞪大了眼睛:“主人,今天是神圣的祭日,您不应该沾染污秽的!”

“把弓给我!”琦玉皇女的态度十分坚决,为首的武士不得已交出自己的弓,琦玉皇女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长箭,用火把点着了,然后引满长弓,对准不远处的川原之宫,松开弓弦,只见一点火光离弦而去,划破夜空,划过一道弧线,最后坠落在川原之宫。

“以后如果有人问你!”琦玉皇女将弓还给武士:“你就告诉他,今晚第一箭是你射出的,知道了吗?”

袭击者在地上划了一条沟,倒入鱼油,然后将火把伸入沟中。火焰立刻跳了起来,武士们将预先准备好的箭矢插入点燃的鱼油中,然后搭弓上弦,引满射出。雨点般的火矢划破夜空,然后坠落,仿佛流星雨。不远处的宫廷传来一片惊呼声,旋即又被鼓乐声打断,琦玉皇女听到有人在大声叫喊,外墙上有人在举着火炬奔跑,火焰于风中飞舞,不时闪现金属的反光。这时第二阵火矢落下,琦玉皇女听到有人发出惨叫,火光在房顶升起,眼见这番光景,她不由得咬紧嘴唇,露出嗜血的笑容。

“真美呀,真美呀!兄长,您看到了吗?看到这一起了么?不过这还不够,还有更多,请您一定要好好看下去!”

几分钟后,鱼油干涸了,弓袋也空了。武士们手持钢刀、铁斧、长矛身披铠甲冲向不远的宫廷。

琦玉皇女站在高处,俯瞰战场。只见川原之宫宫墙的两座大门,已经被攻陷了一座。随即她便看见宫廷的屋顶冒出火舌,墙壁也开始颠覆,厚重的屋顶落在人群头上,惨叫声如此凄厉,她甚至可以透过音乐听清楚词语,黑影朝火焰移动,钢铁闪烁橙光。

战斗,正在进行战斗!

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正在沸腾,为什么我是个女人?为什么我是个侍奉神灵的女人?一瞬间,琦玉皇女几乎开始仇恨起自己的职业来。人人都说侍奉神灵才是最高贵的,但侍奉神灵之人为了保持心灵和身体的洁净,就无法亲手持弓刀报仇雪恨。只能跪在神坛前,向神灵祈求。相比起持弓挥刀的武士来,这也未免太无趣了。

宫殿变成了战场,不,应该说是屠场,大殿屋顶升起的火焰直达半空,一些旁边的房屋也在燃烧,到处是刀光剑影。琦玉皇女看到有人翻过围墙,跳了出来,但很快被围墙上飞来的一支箭矢射穿。突然,一股火焰冲天而起,正殿的火焰冲高了一倍——有油,她意识到,那是油被点着了。

“亲爱的姐姐,你说这就是中大兄皇子?”

大海人皇子皱着眉头,看着地上那具已经被烧的焦烂的尸体。

“这是从他手上找到的戒指!”琦玉皇女拍了拍手,侍女拿出的托盘上放着一枚有明显灼烧痕迹的绿松石戒指,大海人拿起戒指,仔细的看了看:“确实很像他平时戴的那枚戒指,但问题是这戒指谁都可以戴!”

“我已经说过了!”琦玉皇女有些厌烦的皱起了眉头:“那天晚上正是大尝祭,我的袭击打了葛城一个措手不及,围攻时他躲在正殿里坚守,但是正殿里有很多鱼油,火箭射中了正殿,也有可能他看到已经无路可逃,不想落入敌人手中,于是纵火自焚,有什么不对的吗?”

“我没说有什么不对的!”大海人笑了起来:“只不过您不觉得这一切太过于顺利了吗?而且我们手头上只有一具被烧成焦烂的臭肉,未免说服力有点弱了!”

琦玉皇女恶狠狠的看着大海人皇子,而大海人微笑着与其对视,半响之后她方才扭过头去:“也都怪你,如果你把中臣镰足的首级取下了,说服力也就足够了!”原来依照他们两人预先的约定,琦玉皇女领兵夜袭川原之宫,取下中大兄皇子的首级;而大海人出兵袭击中臣宅邸,取下中臣镰足的首级,却不想琦玉皇女虽然袭击成功,却只找到一具焦尸,大海人皇子更是扑了个空,中臣镰足根本当晚就不在宅邸中。

“不错,这的确是我的错!”大海人笑道:“不过还有一种可能: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