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外下着瓢泼大雨,稀里哗啦砸在窗上,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雨声,是呼啸的风声。屋内漂浮着潮湿的湿意,湿冷的空气粘附于衣服上,整个人的身体沉重又湿黏,混浊的空气将他包裹住,像是一道道禁闭的囚笼,让他无法呼吸。
乔清屿站在他身后,察觉到他的不对劲,从前挺拔的身姿此刻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恐惧的蜷缩身体,呈现自我保护的姿态。
隐约中她还能嗅到一丝无形受伤的血腥味,似乎在故意向她散发,勾起女性自带的女性悲悯感。
他成功了。
乔清屿微微蹙起眉头,眼底浮起淡淡的不解,迈开腿,走到他的身边。
男人此刻弯下腰,将手肘撑在自己的双腿上,抱住自己的脑袋。原本宽厚高大的肩背此刻正以一种臣服示弱的姿态面对着她,轻轻颤抖。
这是她记忆中少见的正面窥见乔衍初如此脆弱的模样,无论是之前两人一同生活在出租屋时,或是来到这里生活一段时间里,她都很少见到他敏感又脆弱的模样。
可为什么她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异样的窃喜。
她竟然窃喜眼前的乔衍初是脆弱的,像一只被主人抛弃流落街头的流浪狗,颤抖着受伤的身体趴在大街上。因为这样的他才真实地让她感受到了身上的活人气息,让她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一直淡然无色的机器人,不是一个强装坚强麻木行走在社会之中的行尸走肉。
只是为什么他会在此刻产生这样裂缝的情绪?
窗外雨声、雷声渐大,化作一张黑漆漆的无形大嘴,无情地把整栋房子都给吞噬掉。身旁的人颤抖的幅度和雨声雷声的分贝成正比。
思绪被雷声扯回了那间腐臭的出租屋里──
相比于现在的小区平房,那间破烂斑驳的出租屋面对一样的大雨势况时显得格外“力不从心”。出租屋大门外是狭窄逼仄的走廊,上方和走廊宽度齐平的屋檐全然遮挡不住呼啸的狂风暴雨。
所以每当下了倾盆大雨时,门外的走廊都会汇成一条浅浅的溪流。大门门沿极低,稍微在门外汇了些水在走廊里,水流都会顺着门缝挤进门内。
不过多久,房门前轻易涌进了一小滩水潭。
而居民楼的水管过于老旧,一到这种雷雨天,常常会提前停水。为了应对停水的一天,她和乔衍初通常会提前一天晚上用两个大桶和一个大铁盆将水接满,两桶接满的水被搁置在洗手间里用来解决解手问题,而另一个接满水的大铁盆则会被乔衍初放到客厅里。
外面是雷声雨声,屋内的乔衍屿会撕下几张不用的草稿纸,亲手教她迭出有乌蓬的纸折船、或是没有乌蓬的基础小船,再将折好的几艘小船放入装满水的铁盆里。
她的小手在盆里搅动,盆内波涛汹涌,小船随着涌起的阵阵浪潮涌动。哥哥和她打赌,看谁做的小船更为坚固,但每次都是她制作的小船先沉到盆底,于是她总会在哥哥不注意时偷偷朝他制作的小船里灌上水,转眼间,他的小船也随之沉沦。
小时候光顾着玩小船和水,却没注意身后乔衍初颤抖发凉的身体。
他一直都很害怕雷雨,但却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,只能尽量通过其他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,不,准确来说是转移她的注意力。
他不愿让她窥看到他脆弱的一面。
可是为什么一个看起来无所畏惧的乔衍初会害怕恐惧一个雷雨。
...
乔清屿靠在她的身边,微微俯下身体,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性的触碰他的肩膀。
指尖刚触碰上他颤抖的肩膀,他的身体猛然僵硬。
他的反应过于强烈,乔清屿心里发虚,怯懦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,却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反手捉住。
手腕上紧贴的是他发凉的大手,乔清屿双腿微微发软,拾起眼眸对上了黑暗之中抬起身体的乔衍初,平日里常带的眼镜此刻早已不翼而飞。
她的手被牢牢拴住,手腕有点发麻,她微张双唇,试图发出微弱的声音,打破此刻寂静的气氛:“那个..,”
话还没说完,她只觉手腕上乍然多出一道拉扯的力道,她的身体猛地朝他身上倒去,落在了他的怀里。
被他紧紧抱在怀里。
身边是他沉沉的呼吸声,自己鼓点跳动的心跳声和窗外震耳欲聋的雷声交织,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,黑暗之中,五感放大,肩背上的肌肤被他宽大炽热的手臂一寸一寸的侵蚀燃烧,她快要被他勒得呼吸不过来。
可是她的心却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,十年前,她的心脏随着乔衍初的离去而空白寂寞,现在他却像是要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塞进她寂寞的心室里。
拥抱对于从前的两人来说是多么的习以为常。
可现在——乔衍初再次亲昵的抱住她,给她的感觉却和十年前的拥抱不太一样。
他身上是清冽的洗衣液香味。
他的体温一点点攀升,快要融化她。
她咽了咽口水,双臂悬空的环在他的身后。
“你...你还好吗?”
原想说些重话,可当她瞧见他的模样,话到嘴边又被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。
耳边是妹妹的声音,他怀抱更紧了几分,声音沙哑:“别推开我,让我抱一会儿...就一会儿...”
他的话语带着一丝乞讨。
乔清屿顿时心软了,缓缓垂落想要推开他的手。
乔衍初如愿以偿,将脑袋深深埋进她的脖子处,如饥似渴地疯狂嗅闻她身上的气味,贪恋她的体温。
雷雨给他带来的焦虑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。